他根本不记得什么丰乐楼。
他想要离开,想要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噩梦中醒来,可他张开口,却只能发出微弱的“救命——”
那人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过了一会儿,戚玉台听见她开口,她说:“戚公子,你不记得了吗?”
“永昌三十七年,你在丰乐楼里遇见一女子……”
“你杀了她。”
她在说什么?
什么女子,什么杀了她,他全然不明白,只能虚弱地挣扎。
那声音慢慢地说道:“永昌三十七年的惊蛰,你在丰乐楼享乐,遇见一妇人。”
“妇人去给他夫君送醒酒汤,你见她容色美丽,就强行将她占有……”
“后来妇人怀孕,你又为毁行灭迹,将她一门四口绝户……”
“戚公子……”
那声音温温柔柔,如一根淬着毒汁的细针,骤然插入他心底隐秘的深处。
“你真的不记得了吗?”
戚玉台僵住。
四周一片死寂,仿佛天地间再没了别的声音,忽而又有熙熙攘攘声顿起,他抬头,迎面撞上一片带着香风的暖意。
是个穿着桃花云雾烟罗衫的女子,梳着个飞仙髻,打扮得格外妩媚,伸手来挽他的胳膊,一面笑道:“公子是第一次来丰乐楼吧?好生的面孔,今夜定要玩得高兴……”
丰乐楼……
他便忽而记起,今日是他第一次来丰乐楼的日子。
父亲总拘着他不让他出门。
盛京最好的遇仙楼,楼里都是父亲的熟人。素日里他在遇仙楼里办个生辰宴什么的还好,一旦想做点什么,立刻就会被人回禀给家里。
身为太师之子,处处都要注意举止言谈,总是不自由。
丰乐楼是他新发现的酒楼,虽比不得遇仙楼豪奢,却也勉强入得了眼,最好的是这里没有父亲的人,他要做什么无人盯梢,便有难得的自由。
他随这打扮妖娆的女子上了阁楼,进了阁楼的里间。如他这样身份的人,自然不能和那些贱民一般于厅堂享乐。
屋子里散发出奇异幽香,里头矮榻上,两个歌伶正低头抚琴,琴声绵长悦耳,令人心醉。
戚玉台便走进去,在矮榻前坐了下来。
桌上摆着一隻青花玉壶,两隻白玉莲瓣纹碗,还有一小封油纸包。
他拎起酒壶,倒了满满一碗酒酿,酒还是热的,香气馥郁浓烈,他再打开放在一边的油纸包,就着热酒将油纸包中之物仰头服下,火辣辣的热酒淌过他喉间,在他腹中渐渐蔓延出一片灼热。
戚玉台闭上眼睛,舒服喟叹一声。
此物是寒食散。
寒食散神奇,服用之后神采奕奕,面色飞扬,亦能体会寻常体会不到之快感,令人飘飘欲仙。
然而寒食散有毒,长期服用寒食散对人体多有伤害,先帝在世时,曾下旨举国禁用此物。但许多贵族子弟还是背着人偷偷服用。
戚玉台也是其中之一。
他少时便沾染上这东西,曾一发不可收拾,后来被戚清撞见,父亲发落他身边所有下人,将他关在府里足足半年,硬生生逼着他将此物戒除。
但瘾这回事,断得了头断不了根。
每年戚玉台总要寻出几次机会,背着戚清服用寒食散。
他喜欢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,不再是众人眼中循规蹈矩的太师公子,好像变成了一隻鸟儿,纵情高飞于丛林里,摆脱了父亲阴影,握住他求而不得的自由。
那是对旁人背后讽刺他“乖巧”的发泄。
是他对父亲无声的反抗。
身体渐渐变得燥热起来,寒食散开始起效。
戚玉台脱下外裳,浑身赤裸在屋中走来走去。
倘若此景被戚清瞧见,必然又要狠狠责罚他。太师府最重规矩礼仪,从小到大,在外他不可行差踏错一步。
戚玉台便生出一种莫名快意,仿佛是为了故意报復那种光鲜的刻板。他高喝着在雅室内走来走去,心头宛如腾腾的生出一团火,这火憋在他腹中难以驱散,心头的舒畅和身体的窒闷难以调和,在那种癫狂的状态下,他蓦地打开雅室大门。
门前传来一声惊呼。
是个年轻妇人,身后跟着个丫鬟,手里提着隻红木做的食篮,似乎没料到忽然有人打开门,二人转过身来,待瞧见他浑身赤裸的模样,丫鬟吓得尖叫一声,妇人涨红了脸,拉着丫鬟就要逃开。
他脑子一热,一把将妇人拖进屋中。
丫鬟高喊着救命,伸手来拽妇人,也被一并拖了进去。
戚玉台感到自己身体变得很轻,耳边隐隐传来尖叫和哭泣的声音,那声音反而越发令他舒畅,像是嗜血的野兽尝得第一口血肉,他变得癫狂,无所不能,隻依靠本能啃噬虚弱的猎物,周遭一切变得很远很远。
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,寒食散的效用已开始发作,他隻感到极致的快乐,在这残暴的掠夺间得到的自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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