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“我知道这种事对人臣来说很难接受，”嬴寒山说，“但她不属于这里，也不应该作为谁的妾室下葬。如果你觉得她算是个好上司，好领袖，你就帮我完成这件事。”
&esp;&esp;陈恪垂头看着地面，肩膀像是一杆被风吹的竹子一样摇晃。
&esp;&esp;“恪只能装作不曾知晓。”
&esp;&esp;“那也足够了。”嬴寒山拍拍他的肩膀。
&esp;&esp;嬴寒山把青簪夫人绕在手上的木患子放进了第五争的棺椁里，而青簪夫人只有甲胄埋了下去，嬴寒山在夜里用它换掉了棺中的尸首。
&esp;&esp;衣冠冢没有和第五浱的埋葬处放在一起，而是和她儿子临近而葬。嬴寒山找了一个月亮明亮，刮东南风的夜里，把她的骨灰散在风里。
&esp;&esp;从这里到草原要跨越整个臧州，路途遥远，但若是月明，大概自有无形的狼在为她引路。
&esp;&esp;做完这一切之后，她开始和淡河来人一起安排现在保有的这几个城镇的事情。
&esp;&esp;大部分城镇认她手中的虎符，有几个想趁机发动叛乱的也被压制下去。
&esp;&esp;谒阳的马匹是没了，小亭隘的粮草也付之一炬，但好歹地方还在。之后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地方都统筹起来，现在被烧了粮又被打了城的不是第五争，而是淡河府。
&esp;&esp;……或许很快，它就不叫做淡河府了。
&esp;&esp;嬴寒山回淡河时已经快要立夏，淡河气温升得快，水气又足，满街的树都长出油亮的叶子，华盖一样。淳于顾院子门口有棵石榴，满树的花已经开败了，树枝上留着些干瘪的惨白的花托。
&esp;&esp;淳于顾披了件半旧的衫子坐在院子里，仰着头眯起眼看光影斑斑的树梢。
&esp;&esp;嬴寒山一进门他就低下头来，塌下脊背懒洋洋靠在椅子上。
&esp;&esp;“蓬山多路啊，寒山。”淳于顾说，“这一去比你上次去臧州去得都久。”
&esp;&esp;嬴寒山没搭茬，她拖了把胡床坐下来，看着他被衣服盖住的腿：“伤好点了吗?”
&esp;&esp;“大好了，”他笑嘻嘻地说，“或许小生再好一好把皮肉长全，今年的稻蟹都赶得上吃。”
&esp;&esp;她不说话，只是看着他，看得淳于顾逐渐收起了脸上散漫的笑容。他的表情空白一会，嬴寒山听到他叹了一口气：“总还是站得起来的吧，小生平时又不骑马，管它呢。”
&esp;&esp;他用力眨了眨眼睛，慢慢把脸别向一边。
&esp;&esp;嬴寒山想伸手拍拍他，但这时候手放哪都不合适，她愣了愣，最后还是把手收回来的：“怎么会突然断车轴?雨天应该没什么驾车疾驰的必要?”
&esp;&esp;“谁知道呢，”淳于顾低低地笑了起来，肩膀耸动着，“或许是小生太岁当照，命犯凶星，出门未省得好好看黄历吧。好在这条命是留下了。”
&esp;&esp;院子里安静了一会，有几朵开败的石榴被风拽下来丢在地上，啪嗒一声。
&esp;&esp;“淳于，”嬴寒山慢慢问，“‘有人要杀我’，是怎么回事?”
&esp;&esp;他的下巴轻轻点了一下，原本搭在腿上的手下意识去找手边的东西，他总有这样的动作，要么是拿起扇子之类，要么是抓一把零食或者戳戳身边的谁。可现在他旁边什么也没有，这个掩饰性的动作只能落空。
&esp;&esp;“不怎么回事，我都记不得了，被吓疯了说的昏话。”淳于顾说。
&esp;&esp;“淳于，”她的手抓住他的椅背，身体前倾，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，“不管如何，我，我们，都一直拿你当朋友。”
&esp;&esp;“我们没有人怀疑你，也没有人芥蒂你的过去，不论你是从哪里来的，我都不在乎。我只想确定你确乎是想和我们站在一起的，相信我们也希望我们相信你的。”
&esp;&esp;“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理由隐瞒了什么事情，不管这个理由是善是恶。我现在都希望你说出来，只要你说出来这一切就还有转圜余地。”
&esp;&esp;“我讨厌别人骗我，你最好不要让事情无可挽回。”
&esp;&esp;那双眼睛盛着嬴寒山的脸，他忽然笑起来，满树碎光跌落进眼底，被揉成更细碎的光斑。“那怎么办呢，寒山，”他笑着说，“我早就不知道自己的善恶了。谎话说太多自己都当真，捋也捋不出头绪来。”
&esp;&esp;他轻轻抓住她的手，放在自己喉咙上：“不然你杀了我吧，好不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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