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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(1 / 2)

我苦笑着抬头,圆月高悬,今晚是个团圆夜。

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传来马蹄声和亮光,渐渐逼近,似乎是冲我来的。

我心一沉,用力拉紧缰绳:“驾!”

马飞奔起来,带着我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颠簸,我一身骨头颠得快要散架,却依然甩不掉身后的人,反倒听见他们越来越近。

拉着车的跑不过轻装上阵的,被追上是早晚的事。

我奋力爬上马背,试图解开马身上的锁扣,没看见前面路上一处大坑。身下的马出于本能蹬腿跃过,我在马背上还没来得及抓住缰绳,只觉身子一晃,接着被狠狠甩了出去。

记忆最后是眼前飞扬的尘土和黑暗中杂乱的灌木,还有喉口涌上来的鲜血,以及从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。我想这一次我大概真的要死了。

有很多画面从我眼前闪过。

年少时拉着我的手在草原上奔跑的顾伯驹。

成亲那日红着眼眶亲吻我,发誓永远对我好的顾伯驹。

后聚少离多,每次见面远远丢下兵刃跑来拥抱我的顾伯驹。

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,对我不再温柔体贴,只有敷衍和冷漠的顾伯驹。

至亲至疏夫妻。

从至亲,到至疏,夫妻。

我以为我不会再恨他,也不会再想他。

但是到最后,到弥留之际我才发现,我唯一无法忘记的人,只有顾伯驹。

我在黑暗中沉没很久。

疼痛是唯一的知觉。

我想我大概没有死,阴曹地府至少该有些烈火油锅,不该如此漆黑冷寂。

何况人死了根本不会痛。

但是我睁不开眼睛,也听不到声音,唯一能分辨自己是醒着还是昏迷的只有痛觉。有时痛得厉害,我倒宁愿自己死了。

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,某一天开始,我渐渐恢复一点听觉,耳边偶尔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,听不大真切。

又过了几天,我的嗅觉和触觉开始恢复,我摸到身下光滑柔软的金丝榻,嗅到药香和昂贵的沉香,不是我房里常用的那种。

某天从昏迷中醒来,我像平日那样试着动了动眼皮,竟然缓缓睁开一条缝隙。许久不见光亮,突然的日光刺痛我的眼睛,我挣扎着抬手,忽然听见陌生仕女的惊呼:“公子醒了!快,快去回禀皇上!”

皇上……

我在皇宫么?

没过多久,脚步声由远到近响起,走在最前面那个人,稳健的步伐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张,我缓慢抬眼,一张许久未见的脸就这样闯入视线。

——我的皇兄,当今圣上。

上次见面还是在去年中秋月下宴,我随顾伯驹赴宴,席上人多,我与皇兄只说了三句话。

他问:“近来身体可好?”

我答:“一切都好。劳烦皇兄挂心。”

他叹气:“你还记得我是皇兄。”

隔了一年再见,他仍是记忆中的样子,庄严沉稳,不怒自威,只不过眉宇间多了些许忧思深重,想来是近日国事繁忙。

“卿云。”他坐下来,眉头紧锁。

我张了张口,喉咙干涩喑哑,无声地唤了一句“皇兄”。

他欲言又止,目光在我身上久久流连,最后叹了口气,对身后招招手:“陈太医,你来看看。”

……

这位陈太医,瞧着眼熟。

我想起来了,顾伯驹从宫里请来的就是这位。

他对顾伯驹说我只是身体虚弱,结果转头回宫告诉皇兄我的境况。是夜我从将军府潜逃,半路被皇兄派来的人拦下。

皇兄说他派人去找我,是想将我接回宫,没想到我会因此受伤。

说话时,那张冷静自持说一不二的脸上,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明显的内疚和后悔。

我被宫女扶着坐起来,喝了点水,勉强发出声音:“没事……我只是,摔了一下……”

皇兄皱眉:“病成这样,还想瞒我?”

再看陈太医,站在那里一副沉痛不安的样子,显然早知道我病入膏肓,命不久矣。

我自知无法反驳,没有再说话。

皇兄对身后摆摆手,示意他们先出去。

房里安静下来,皇兄看着我,面上多了几分冷意,淡声道:“当初你执意要跟顾伯驹走,说他会待你好。他便是这么待你好的?”

我垂下眼帘,说:“我自己体弱多病,怨不得他。”

“身上的伤呢,也是你自己体弱多病弄的么?”

我张了张口,哑然失声。

太医恐怕早已将我的病症一字不落告诉皇兄,包括那天顾伯驹犯浑弄伤的地方。

“太医说,你若不是常年积郁成疾,不会走到这步田地。”皇兄垂眸看我,目光中似乎有悲悯,“卿云,为了区区顾伯驹,何至于此?”

我也想问何至于此,但爱恨纠缠,向来不讲道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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