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手覆上柏灵的肩膀,柏灵几乎本能地想要往一旁闪避,但兰芷君的手顺势抚过她的上臂,他稍稍用力,捏住了柏灵手肘的关节,而后叩住柏灵的手腕。
他目光低垂,扫了一眼柏灵的左手。
“右手伸出来,”兰芷君又温声道,“手背向我。”
柏灵有些狐疑地照做了。
“呵……从来没弹过琴吗,”兰芷君轻声道,柏灵刚想回答,他又自言自语道,“而且也没有学过舞。”
“学过一点——”
“梨园的那点皮毛就不要提了,”兰芷君笑了笑,他低声说道,“趁早把他们教你的东西忘了,对你有好处。”
柏灵刚想问为什么,兰芷君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脸。
就像方才一样,他的手——准确地说是指腹,轻轻划过柏灵脸上的几处骨头。
而后,他又再次走到了柏灵身后,两手捏住了柏灵的肩膀。
“不要驼背。”兰芷君低声道,“肩膀沉下来。”
柏灵遵照着兰芷君手中的力度缓缓调节自己的肩膀。
“好,”兰芷君点了点头,他的手轻轻压了压柏灵的两肩,“若总是含胸驼背,就算是天下第一的美人,也不会好看了……”
柏灵略略颦眉—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觉得她会驼背,且如果要一直保持着现在的姿势,那也太累了……
紧接着,兰芷君的手指从她的天灵盖开始比划,指尖从后脑勺一路点到后腰,口中念念有词,不知道是在用哪里的方言数数。
“底子还是不错的。”兰芷君看起来颇为放心地笑了笑,“坐吧,柏灵。”
柏灵哑然失笑,她忽然明白过来,为什么方才自己一直觉得不太舒服——因为这位兰芷君刚才的行为,本质上是在验货,只是他举止和态度都不算粗暴,相对温和,所以稍稍有些迷惑。
兰芷君转身走向屋子的西侧,将桌上那盏已经温下来了的茶自己端到了主座旁的桌案上。
金阁里空无一人,听方才牙行老板话里的意思,这个地方平日里根本不会放普通的侍女进来——那也即是说,一天中的大部分时刻,这间大屋里的活计,可能要兰芷君自己来做。
“渴么?”兰芷君问道。
他没有抬眸,但屋子里除了柏灵也再没有其他人。
“还好。”柏灵轻声回答,“刚在楼下喝过了。”
兰芷君脸上露出几分笑意,像是听了个笑话,“你去哪里‘喝过’?这百花涯,出了金阁,哪儿还有上等的麓州松针——只怕平京都没有几乎人家里能有私藏。”
“我不懂茶叶。”柏灵坦然道,“但我确实不渴,兰芷君是想和我说什么,直接说吧。”
“过去不懂,没关系。”兰芷君轻声道,“将来一定要懂,且不止要懂茶叶……你要学的东西,还有很多。”
“……”柏灵多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,她沉默了片刻,然后点了点头。
“原本昨晚就应该来见见你,但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,拖到现在。”兰芷君轻声道,“不过也没关系,以后日子还长,不差这一时半刻。我今日先带你在兰字号里头转一转,认一认人。”
柏灵微微颦眉,“……不用喊上昨夜和我一起的那个姑娘吗?”
“不用,因为带新人转转不是一个固定项目,”兰芷君站了起来,带着几分笑意道,“我也是想看看,能被衡原君盯上的,到底是何许人也。”
柏灵怔在了那里——她听到了什么?衡原君?
“你到底是——”
“走吧,”兰芷君抬手,打断了柏灵的询问,他示意柏灵往不远处那道屏风的方向去,“我们路上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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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会儿将将巳时,离午饭还有一个多时辰,并不算一个认人的好时机——大部分在兰字号里说得上话的人物,这会儿可能才刚醒。
对他们而言,一天基本是从下午开始的。
兰芷君带着她去了几个兰字号比较有名的舞坊,柏灵这才知道,原来这一大片的建筑群,都是各家字号的花窑向教坊司租下的。
靠丝笼金顶西南侧的地界,几乎全部都归兰字坊所有,边沿的几处转角被几家不同的金字部花窑租走了。
毕竟背靠兰字坊的招牌,这里常常有一掷千金的主顾路过,几家金字部的花窑会将自家最出色的姑娘安排在这里,颇有一点跟在大鱼后面争食残渣的意思。
跟着兰芷君在曲曲折折的廊道里走,让柏灵生出一种回到了宫廷中的错觉,这里的龟爪子也好,侍女也好,一见他们便远远地停下来,直到他们经过时再低头躬身,轻声唤一句“兰芷君”。
这个地方也一样的尊卑有别。
柏灵隐隐觉得这情景有些滑稽,直到某处转角,她终于觉察到这种滑稽的由来。
她望向兰芷君,轻声道,“不知兰芷君的户籍上的身份,写的是什么?”
兰芷君有些意外地望了柏灵一眼,“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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