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道:“我果然是老糊涂了,大喜之下,忘了这一茬。虽说我这一生,无论是对先主还是对现主,都殚精竭虑,全心为公。可是帝王之心最基本的就是多疑。”
别管他之前为女帝做了多少,恐怕,这次事件之后,女帝就更加忌惮他了。
曾经女帝也忌惮老臣,田丞相都要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一个纨绔子弟,也就是不愿意让女帝多想。
可现在看,该躲的还是躲不掉。
狡兔死,走狗烹,飞鸟尽,良弓藏。
田丞相叹息一声:“等明日,我就让我族中子弟,全部回乡种地。”
玉昭霁道:“恐怕会有些人舍不得富贵。”
田丞相:“那他们便是自寻死路,我虽不忍,可也并无其余能力。”
这里人多眼杂,田丞相还有许多话未说出口。
哪怕没有这档子事儿,其实女帝也不会容他了。
女帝为什么冒群臣反对而要策立国师,不过是想要一个被整个朝廷反对的国师府,牢牢抓在她的手里,替她制衡朝野罢了。
女帝的制衡之术玩得炉火纯青,于国于民都有利,只是对臣不利。
田丞相等人,也就一贯战战兢兢、提着脑袋当臣子罢了。
可这一次,女帝的国师府,居然差一点逼宫杀了她,这只会让多疑的女帝更加多疑。
今后,无论是田丞相还是竹唤青,都不会好过了。
田丞相在心里思索着回乡种田,全身而退的事情,又想着能在善终前,见一面旧主希衡,他已经无悔了。
人都怕死,可偏偏死亡是所有人的终点。
所以,田丞相只能想,死前能够不留遗憾,也就是人生一大乐事了。
他很快看开,玉昭霁见他如此豁达,也不再说什么。
另一边,里屋。
女帝正在希衡面前,扯出一个笑意:“如今的您,是神还是仙?”
渐离
希衡看着面前的女帝。
女帝沉稳许多,不复曾经的稚嫩,亦不复曾经的天真。
她哪怕竭力掩饰,也难掩她眼中的戒备。
希衡直言不讳:“你有何担心之处?”
女帝道:“您误会了,我不是要打听您的来历,只是许久没见,我……”
希衡摇头:“你担心的是,我现在的力量,动摇你的皇权?”
凡是人间的王朝帝王,都向往神明,可如若真正的神明在他们面前,帝王还会担心这么强大的力量会动摇他们的统治。
女帝本来不想承认,可她的脸实在是太红了。
她也没有想过,和希衡的再见面,会是这样尴尬的局面。
女帝终究闭上眼,涩然道:“以前,您从来不让我叫您母皇,虽然您立我为太女,可是你不愿意你的身上沾染我的因果。我那时不懂,我只以为我做得不够好。”
“我这些年,身上的力气渐渐不如从前了,我总是想,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阴曹地府,那么,到了地府下面,我也可以在你面前,挺直腰板,让你看看,我做得很好。可我从没想过,有一天再见面,我会如此防备你。”
女帝眼角似乎有一点微光。
身为帝皇,她不会哭,她会忍。
希衡道:“这很好,你防备我,说明你是合格的皇帝。合格的皇帝永远不会让正统出现第二者,这只会使得朝野动荡,天下不安。你看,你治理的江山很好。”
女帝忽然倔强道:“可他们还是更想念你!我知道,那些臣子们,都觉得我没有你好。我无论做任何事,都比不上你。我就连吃一碗雪蛤盅,都要藏着掖着。”
女帝似乎真的委屈到了骨子里。
她永远没办法和曾经的昭烈圣皇帝比肩。
这种痛苦,折磨着好强的她。可她若不好强,也不是女帝了。
希衡则解释:“每个人都会怀念过去的存在,不是因为过去真的有多么好,而是他们本就在怀念过去的、更年轻的自己。”
“不,不是这样!”女帝咬牙,“怀念其余人,可能是你说的这个原因,可是我知道,他们怀念你不是这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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